科学,上海,地球村
和演员或者运动员不同, 科学工作者取得的成功都不在聚光灯下。他需要安静,他忌讳热闹。实验室角落里的日日夜夜,失败与成功的反反复复,并没有别人知道,也不需要别人知道。科学是他的职业,但更是他的爱好;研究的成果当然希望有用,但即便没有用他还是要研究,因为这就是他生活的需要。然而科学家也有面对大众的地方: 一是学术交流,会有同行的称赞以至奖赏;一是科学普及,会有社会的瞩目以至媒体的传扬。 在上海, 开展这两项活动的地方就是科学会堂。无论是南昌路的绿茵草坪,还是思南路的高层楼房,都见证着攀登高峰的艰辛,闪耀着思想碰撞的光芒。
我去市科协的次数不多,但每次都留下深刻的印象。 1999年我从南海主持大洋钻探回来,应邀到科学会堂作报告。 这是第一回中国海的深海探索,也是国际深海探索史上第一回由中国人主持,虽然只有两个月的航程,却是我经历中最大的一次挑战。说是学术报告,却像是面对久别重逢的父老乡亲,作的是闯荡海上、游子归来的汇报。市科协的会场,也是科学家们诉说心声的地方。 记得两三年前的院士圆桌会议,我在发言中表达了对当时院士制度一些做法的忧虑,点出了对院士身份过分炒作的弊端,想不到这番话引起了如此强烈的反响。尽管这番反对炒作的讲话本身也免不了被炒作,但是从反响中看到了社会对科学界,尤其是对其领路人的殷切期望。个人的力量很难去解决社会问题,但是问题必须电传才有解决的希望。 另一次体验是市科协组织的科普对话,在“新民科学咖啡馆”沙龙和群众谈论海洋,将海底为仕么是“漏”的, 讲“可燃冰”为仕么既可以是宝贝又可以是祸害……从听众们,尤其是青年听众的眼神里可以看出他们对科学知识的渴望, 从而激励着我们要担起向社会传播科学知识的责任。
科协的50周年大庆, 欣逢联合国国际地球年,主题是“地学为社会服务”。地球科学起源于山区,上海似乎不是它发展的地方。虽然140年前,华蘅芳曾经在这里翻译了第一本中文的地质学著作《金石识别》; 90多年前,中国地质学创始人之一丁文江曾经在南洋中学执教,然而直到20世纪50年代,上海研究地球的科学工作者还是寥若晨星。但今天的上海,不仅是亚洲和中国的经济中心之一,也必然会成为世界科学技术的“东方明珠”。 就地球科学而言,上海是东海石油勘探和两极科学探测的基地,也是三个海洋科技国家重点实验室的所在,一个以深海远洋为对象、科学和技术相结合的全国性平台,必将在长江三角洲兴起。中国从长期“锁国”而转为面向全球,海洋科技的发展首当其冲,而一个国家走向海洋,有必然要从某些城市起步。以科技和经济实力而论,上海应当义不容辞地挺身而出,担当起走向深海的重任,这也正是发展上海地球科学的特色所在。 在这里,海阳市科技发展的方向,也是学科交叉的地方,科协是可以大有作为的。组织学科发展的展望、促进不同学科的交汇,将是有历史意义的贡献。
使科学面向社会,提高全社会的科学素质,是科学界的天职,也是科协工作的目标。整天生活在水泥板和玻璃钢之间的上海人,对地球的了解其实很少。增加广大市民对大自然的了解和热爱,是科学工作的重点内容之一,这里当然包括海洋。 “人杰地灵”,上海是个出人才的地方,但是城市越大,对自然界的视野却不见得越宽。 以自己为例: 生长在南京路旁弄堂里的我,从小既不懂的真的山原来是石头做的,也没有看到月亮有仕么圆缺朔望。 再加上历史的阴影,“上山下乡”后产生对广阔天地的畏惧心理,旅游三天还行,把了解自然界作为终身职业是在不敢问津。因此上海报考地球科学志愿的学生奇缺。我们共同的责任是不但要通过课本,还要组织对大自然的实际接触,才能普及对自然界的了解和向往。
科学和文化艺术的结合,是市科协大力推进的目标,也是科学和文艺界的共同努力方向。但这主要恐怕还不在于请画家替院士画像、让院士作票友演唱。 科学本身就是文化的一部分,科学、文艺本来就是一家,有的国家科学院就叫“科学与艺术院”。 达·芬奇是画家也是发明家,他画肢体有解剖学功底,画波涛有水力学基础。比利时一位生物学家,潜入海底拍摄五彩缤纷的动物图案,在各国举办个人美术展,展现了只有科学家慧眼才能发现的美。 大自然的美,需要科学家和艺术家共同发掘,更加需要有兼通科学和艺术两者的人才,这样的科普才有创造性,才能准备好去迎接我国未来必将出现的科普消费市场。在这里, 上海又有着先走一步的天职。
德国的城市,有个争选“科学城”的传统, 标准不是比科研经费的多少,而在于社会的科学风气。世界上大城市有的是,没有必要去比大、比富、比阔气,大而不失其雅,这才是上海的目标。从十里洋场走来的上海,如果通过科学文化的洗礼,变成地球村里的一颗明珠,这正是几代上海人面临的历史使命。 说到这里, 让我们深深祝福,祝福跨越了“知天命”之年的市科协,抱负更加宏伟,业绩更加辉煌。
载 2008“忆往抒怀—1958-2008上海市科学技术协会”,上海科学普及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