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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見中國版“老人與海”--澳门日报
发布时间:2022-10-14来源: 访问量:

遇見中國版“老人與海”



遇見中國版“老人與海”


一 、海有多深

小時看電影《城南舊事》,有一場小英子讀課文《我們看海去》的戲,至今我仍能清晰記憶小英子的聲音、語調和表情,自那時她就讓我深信,“看海”是一件幸福的事。

對於在澳門長大的人來說,看海是習以為常的事。不常去的“黑沙”,去了總能遇見在澳門生活的內地朋友,他們太喜歡這片沙灘和海面,理由是,從喧鬧的市區開車,不用半小時就能看到大海,太划算了。外地的朋友管這裡叫“黑沙灘”,應該說他們更準確地把沙灘和海面區分開。大概你已經猜出,這些朋友來自北方沒有大海的城市。以北京為例,要驅車兩百多公里才能到達北戴河看海。北京城中心的前海、後海、西海都是水面,在沒有海的北京,那裡的人習慣把有水面之地稱為“海”。

自以為對大海是熟悉的,直至許敖敖校長推薦我讀了一本科普小品《瀛海探徑——汪品先科學人文隨筆》,並引薦作者——被媒體稱為中國版的“老人與海”的八十六歲中科院院士、海洋地質學家汪品先先生與我見面;我才知道,人類對海洋的認知多麼蒼白,遠不及對太空的了解。

“一旦源自內陸的古老文化真正地進入海洋,一旦黃土地與藍海洋相互結合,產生的將是舊山河上的新輝煌。”(《走向深海》)

“進行東西方文化差異比較時,驚人地發現海洋文化是其中最大差異之一。”(《試談中西海洋文化的比較》)

“懷疑和想像是創新的前提。德育崇尚信仰、科學貴在懷疑。”(《直面科學創新的文化障礙》)

“科學既是文化又是生產力。

漢語也是具有創新功能的語言工具。

要構築科學和文化間的橋樑。”(《如何重建創新文化的自信心》)

這樣具文化素養、功底和情懷的文字,出自一個在科學領域打拼六十年、其中對海洋科學的鑽研佔了四十年時間的院士汪品先之手;具獨創性和洞見性的汪老早在上個世紀九十年代開始多方奔走呼籲對海洋的重視,向深海進軍,故此媒體稱他為中國版“老人與海”。而他寫的科普文章,總是把科學和文化相提並論,提出科學的創新,根源在於文化:“深層次的創新要求有文化基礎,‘源頭創新’是一種文化行為。”一直在寫科普文章的汪老,是科學和文化之間的橋樑,努力縮窄科學和文化之間的鴻溝。他從文化入手,引發大眾對科普的興趣,以及激活科學中的人文因素。汪老說,如果這本科普書濃縮到底,那就只剩下四個字:“深海”和“創新”。

“作為陸生動物,人類自古以來把海底讓給神怪世界”。這是不爭的事實。

我們這一代對神秘的海底世界的認知來自傳說、來自文學、來自科幻:海底是龍王居住的龍宮,海面翻滾巨浪是因為孫悟空偷走了定海神針,海的女兒大概就是少女魚身的美人魚了,《海底兩萬里》這本書因為是小學生必讀的書,作為家長名副其實陪過太子讀書……

但當涉及海洋的科普,海面多少米之下是陽光照射不到的地方?“萬物生長靠太陽”不盡準確,海底生物又靠什麼存活呢?海底有什麼樣的風景?……我不知道身邊有多少人不問“度娘”便能直接回答出來。

《瀛海探徑》告訴我們,世界的海洋生物已經從兩個觀測面上進行:從海面觀測我們熟悉的以太陽能為基礎的“有光食物鏈”,從海底觀測則是以地球內部能量為基礎的“黑暗食物鏈”。和我們面對面聊天時,汪老特別提到,更多的微生物生活在海底之下的岩層中,構成所謂的“深部生物圈”。牠們早已埋在地下,有的已經享有數百萬年以上的高壽,是地球上真正的“壽星”,人類將來如何加以利用,或是有其特殊醫學價值,仍是未知數。汪老說,一想到“壽星”們,我們的生和死簡直就是人類自找的麻煩。

十六世紀以前,人類不知道海洋有多大,於是有了葡萄牙人對海洋的探險擴張,開啓了全球化貿易,也為全球文化藝術、食物、歷史、語言等帶來巨大而深遠的影響,並直接形成了澳門中西文化交融的城市特質和歷史印跡。二十世紀以前,人類不知道海洋有多深,二十世紀晚期,人類開始進入深海。海洋經濟重心下移,世界海洋經濟的四大產業支柱,海底油氣遠遠超越漁業、運輸和旅遊。海底資源成為了新一輪海上權益之爭。人類開拓新的空間的前景在於深海,深海是向地球深部拓展的首選。

此刻,我有豁然開朗之感。如果說文學令人深刻,那麼科學令人開闊:仰觀宇宙之大,俯察品類之盛。文學和科學都要求具有聯想、類比的能力。汪老主張的觀點是“科學創新的深層次需要文化滋養”,他一直孜孜以求的是中國傳統文化對創造性科學思考的作用。

二、說真話

汪品先院士是來自上海同濟大學海洋與地球科學院的教授,一九三六年出生,和我父親同齡,這讓我在尊重之餘,親切感油然而生。

“語言最能暴露一個人,只要你說話,我就能了解你”——我是本 · 瓊森此話的信奉者。因為,語言是思想的反映。我更是文如其人的信奉者。筆底文字透露的是一個人的經歷、修為、風格和視野。讀過汪老的文字,再見其人,恍然間相識有時。通過文字,我了解作者在所屬領域獨創性的見解和思想菁華,儘管我的了解還很膚淺。

汪老是蘇州人,聊天話題是評彈、崑曲、園林和陳從周。許敖敖校長和汪老是我認識唯二的科學院院士。過去幾年,我和愛音樂的許校長在音樂會上碰面較多。如今,和汪老面對面,話題從深海轉到歷史、文化和戲曲。院士們都這麼熱愛文化藝術,真好啊!汪老談起看過梅蘭芳、程硯秋的戲,說一九四八年在上海溜進劇場看梅蘭芳演戲,老人臉上流露出天真得意的神情,這彷彿和我們心目中埋首鑽研的科學家形象相距甚遠;但轉念一想,保持好奇心和想像力、崇尚創新,不正是科學家精神嗎?聽歌劇、評彈、看梅蘭芳、程硯秋,也是對奇妙宇宙探索的渴望。

汪老說他希望在有生之年,能夠看見上海深海博物館完成建設。我說一定會的。汪老說,人過七十,時間是以年算;八十是以月算,一旦到了九十歲,就以天算了。說到這兒,我是不敢亂插嘴,生怕說錯話。因為,汪老書裡寫過一個“傳說”。有一回胡適恭維齊如山身體好,說您老一定可以活到九十歲。不料齊如山大發雷霆:“我又不吃你的飯,憑什麼規定我活多少歲?”齊如山去世離九十歲還差三年。這一小段軼事讓我學會,不要隨便恭維老人家說活到一百歲什麼的。今天,活過百歲的老人也不再是什麽新聞了。

對齊如山,我並不陌生。他是當年的“梅(蘭芳)黨”,奠定了早期梅派經典劇目如《天女散花》的風格,我這些一鱗半爪的知識,得益於父親四十年前託台灣朋友購回十卷冊的《齊如山全集》。囊中羞澀的父親其實只託友人購買其中一卷,而友人買下全套書並慷慨贈予我們。那時我家剛落戶澳門不久,書架上幾乎沒有像樣的書籍。這套精裝的全集不但裝飾了我們的新家,更成爲我們的精神食糧。書裏全彩印刷的圖片在那時的出版來說堪稱奢華,十歲的我也只能看看圖片部分的臉譜和劇照,可是翻書帶給我的感覺真是享受。

汪老一九五六年至一九六○年留學前蘇聯學習古生物專業。我問汪老能說幾國外語,除中文外,他說現在真正能應用的有英語和俄語,法語和德語基本上快忘光了。因為語言是有深度的,越早學的語言扎根越深;學習多種語言的人,學得越晚的語種忘得越快。說起幾年前攜夫人去聖彼得堡自由行,踏上這片土地,沒有打攪任何朋友,但一抵埠遇上當地人“敲竹槓”,汪老用俄文回應對方敲竹槓找錯了人,真是帥得不得了!

此番來澳,汪老是應科技大學邀請主講《現代科學與傳統文化》講座。汪老寄語年輕人,創新思維除文化根基外,還取決於說自己的話,說真話,不說官話、套話。他說,說真話有時可能會倒霉,那麽情願不說,也不要說假話。近兩小時的講座之後,學生們自覺排隊上前索取汪老簽名。其實,這才是年輕人應該追的明亮的“星”!


穆欣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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